【摘要】網絡文學作為技術化的藝術形式,其技術內涵并非體現為屏幕上的多媒體要素,而是內化于文學之中。在我國網絡文藝發展的不同階段,媒介技術發揮著多重作用,具體表現為引發文藝新觀念的探討、促進屏面新語言的生成、推動產業新格局的變動等。媒介雖拓展了文學的新空間,但在早期紛繁的話語環境中,并未孕育出獨立、清晰的網絡文學觀。直至在線小說盛行,網絡文學的獨特面貌才得以確立。網絡小說借助新媒介的新語言進行創作,即時交流和情緒宣泄的文字口語賦予其區別于傳統書面文學的獨特魅力。在線支付、媒介融合、數據分析等技術的運用,推動網絡文學產業歷經多次變革,不僅催生新的經濟模式,還催生新文體、新評論,并孵化跨媒介藝術新類型。
【關鍵詞】網絡文學 媒介技術 藝術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我國網絡文學誕生至今,雖僅歷經二三十載春秋,卻已作為新大眾文藝的典型代表,受到海內外讀者的廣泛喜愛。在大眾的一般認知里,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似乎并無顯著差異,但其實這種觀念忽視了媒介技術在其發展進程中的重要作用。網絡文學,作為一個基于媒介依附性的新概念,其本身便蘊含著科技與人文的雙重基因。它既依托于技術的持續革新與探索,又始終貫穿文學獨具的情感力量。網絡文學不僅是技術的藝術展現,更是新技術驅動下的藝術創新。它不拘泥于完美無瑕,不囿于固定程式,持續激發人類追求新奇、探索未知的本性。
從早期“榕樹下”平臺所倡導的精英文學獨舞,到“起點中文網”通俗小說的多元共鳴;從在線支付與IP開發浪潮下“盛大文學”“閱文集團”的產業革新,到流量推送機制下“番茄小說”回歸免費閱讀模式,網絡文學的發展歷程始終伴隨技術與藝術的深度交融與相互促進。步入2025年,AI大模型技術再度在網絡文學領域掀起變革的浪潮。作為媒介與文學結合的產物,網絡文學始終積極擁抱技術的每一次革新。在不斷的嘗試、篩選與接納中,技術不斷改寫并重塑著藝術的表現形式,而藝術則在技術的有力支撐下持續升級與進化。
萌芽期的網絡文學:新媒介語境下理想獨舞
20世紀90年代末至21世紀初,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的《數字化生存》和比爾·蓋茨的《未來之路》已預示了網絡世界的無限可能。但是,在當時多數人眼中,電腦仍主要作為公司收發郵件、學生學習編程的高科技工具,與普通人的生活尚無太多關聯。這一時期,互聯網正經歷從Web 1.0向Web 2.0的過渡,亦是我國網絡文學的萌芽階段。一小部分先驅者從電腦屏幕閃動的光標中洞察到新媒體的潛力,從電子郵件的即時互動中捕捉到變革的契機。在“網絡改變社會”的理想主義信念指引下,他們以文學為切入點,借助新興技術嘗試開拓文化新空間。正是他們的探索,催生了2000年前后互聯網上引人注目的文學作品。例如,1998年《第一次的親密接觸》以圖符與文字的結合,展現網絡語言的沖擊力;2000年《死亡日記》體現出對生命意義的古典敬畏與現代審視。網易的“.com文學”“E網情深”等頻道中,“立體小說”“限時接龍”等無法在紙質媒介上呈現的創新形式,直觀展示了新技術與文學的融合。
這一時期的網絡文學帶有強烈的精英主義色彩,試圖撼動人們固有的文學觀念。它們傳遞著每個人都能參與的網絡文學夢想,彰顯了新媒介賦予人們的巨大能量。有人稱網絡文學吹響了“新文明的號角”,因為這些作品凸顯了新媒體與文學的某種突破,并迅速獲得了關注,包括媒體報道與專業研究。然而,遺憾的是,由于炫目的多媒體元素超越了文學本身,作品中缺乏足夠的人物形象。
可以說,互聯網“賦予文學全新的力量”。對當時的參與者而言,網絡文學代表著新技術下的新表達,是網民在新媒介賦權后在文化領域的初次嘗試。一些文學青年在“使命召喚”的激勵下上網重塑文學,代表性網站“榕樹下”甚至被譽為“網上的《收獲》”。這一方面表現為申張藝術個性。網民繞過編輯把關,嘗試以書本上不可能出現的新手段重新定義“文學”。另一方面體現了早期互聯網人的文學理想,即在“非功利”的召喚和“知識共享”的使命下,讓文學回歸自我表達與純審美的精神領域。
早期網上成型的作品雖不多,卻引發了文學界內外諸多爭論,涉及新概念的界定、新話題的探討等,還促使以往與文學關系密切的期刊和出版社拓寬視野、加快流程,從網絡成功案例中汲取應對市場變化的經驗。因此,不能否認萌芽期的網絡文學具有生命力。但遺憾的是,這種由理想主義和投身大時代的興奮感所支撐的熱情,尚不足以支撐一個全新的社會文化現象獲得獨立且持久的生存?;ヂ摼W上“人人都能言說”,也意味著“自說自話卻無人回應”。新媒介空間雖提供了機會,每一部新作品都容易獲得掌聲,卻也容易被遺忘。隨著網絡概念經濟熱潮的退卻,文學網站紛紛關閉,“榕樹下”被收購易主。
綜上所述,萌芽期的網絡文學點燃了新技術文化的火種,有關網絡文學乃至網絡社會的構想,從部分青年的文學夢中流露,以繞開“把關人”為特點,在非線性、多媒體等紛亂的創新形式中達到高潮。但是,這一階段的網絡文學未能實現技術與藝術的平衡,舊觀念將破而新形象未立。如何彰顯獨特價值并找到存續之路,成為后來網絡文學發展面臨的首要問題。
“屏面語”與大眾參與共塑的文學新貌
隨著第一批秉持精英文學理想的網絡站點逐漸走向衰落,網絡文學萌芽之初的星星之火,不僅未能形成燎原之勢,甚至連“網絡”這一詞匯在相關概念中的必要性都遭到了質疑。有觀點稱,文學的感染力與審美價值并不依賴于媒介,“網絡文學”這一概念根本難以成立。這種爭議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新媒體作品后續發展動力不足。由此,自2003年以后再度興起的網絡文學,幾乎不再出現閃爍的配圖、移動的段落等多媒體元素,而是徹底回歸到純粹的文字寫作模式。文字在經歷網絡多媒體手段的短暫遮蔽之后,開始在網絡文學中展現其情感力量。在當時的武俠、體育和情感等論壇中,“一些潛藏在(精英文學觀)下面的網民正在嘗試創作”。“起點中文網”正是在這種創作熱情與閱讀需求的推動下應運而生。
低門檻、長篇幅、包容性強的網友自發創作,就像一場一呼百應的大合唱,即便部分參與者缺乏音準、忘記歌詞,但也會被激昂的旋律帶動。來自網友的模仿、續寫與唱和片段,后來逐漸發展成長篇類型小說,并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成為網絡文學的主流形式。作為非專業群體的非專門性寫作,這些作品在形式上不拘一格,涵蓋了時評、幻想、日記、非虛構等各種可運用的文字材料;在選題上往往圍繞論壇主題下人氣最高的話題展開。在交流、表達與參與的渴望中,新的網絡寫作觸類旁通,展現出較大的包容性和蓬勃的生命力。這些論壇網友并不在意自己所寫是否屬于“文學”范疇,只是通過持續不斷地發帖、跟帖、接龍,為話題增添人氣。因此,有學者認為,無需再背負觀念突破的重任,在放棄對新技術形式感的過度追求之后,才是網絡文學“發展的最佳階段”。
在當時主要的網絡讀寫空間,如“西陸文學”“黃金書屋”“亦凡公益圖書館”等,既能看到“衛斯理”和村上春樹的作品,又能看到《悟空傳》和《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尤為可貴的是,還涌現出越來越多有趣的、連載的互聯網小說。在這一時期,精品與平庸并存,精巧與粗疏同級,龐雜的閱讀資源營造出一種不在乎文筆的文體,只追求新鮮傳奇的網絡氛圍。在人氣極高的《風姿物語》《魔法騎士英雄傳說》等作品中,還存在張冠李戴、缺章少段的情況。武俠、魔法、神怪元素以及熱血激昂的煽情寫法令人眼花繚亂、欲罷不能。這些作品通過似是而非的混搭拼貼、充滿錯漏的誤讀和因襲,為大眾提供了參與的機會。從專業角度出發,這些散亂的文字片段絕不可能構成新文學,它們充其量只是小說的“降格形式”。然而,“新媒介必然把舊媒介當作內容使用,這樣做可以加速它們自己粉墨登場,成為藝術形式的過程”。在線寫作正是借助通俗小說,才使得網絡文學從新概念逐步壯大為用戶超5億的獨立藝術類型??v觀其發展歷程可知,支撐網絡文學的,不是“文學”或小說藝術境界的提升,也不單純是新媒體或經營模式的助力,而是技術與藝術的平衡。網絡小說并非簡單地將小說搬到網上,它不僅具備貼近大眾審美期待的情節套路,還擁有不同以往的新媒體語言。
文學作為語言的藝術,隨著語言的轉變而煥發新的生機。網絡交流雖使用口語,卻通過屏幕上的文字符號進行表現,形成了一種有別于“口頭語”和“書面語”的“屏面語”。“屏面語”與經過千錘百煉、意在言外的文學語言截然不同,它不夠簡練和準確。比如,我們在網文中看到的“蒼穹之頂”“無垠之地”“非常巨大”等似是而非的表達,是其不假思索、直接記錄的結果。但是,“屏面語”具備鮮活感染力,一些網絡自造詞,如“洪荒之力”“廢柴”等,就因準確生動、不拘一格而迅速成為網絡流行語,甚至反哺日??谡Z應用。網文還不時涌現出歌謠般合轍押韻的句子,如“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魔前一叩三千年,回首凡塵不做仙”等。隨著網絡文學質量的提升,對其語言的要求更加嚴格精細,但其口語的鮮活和音韻的明朗特性也得到更多運用。
當大眾紛紛涌入網絡,作為媒介的互聯網首先接管了書寫和交談功能,也對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產生極大影響。大量原本不擅長寫作但擅長“講故事”的人,在網絡文學領域集中涌現。他們的創作與傳統意義上的作家寫作相去甚遠,更多地通過激發情緒、匯集人氣來吸引關注。例如,2003年至2008年的五年間,涌現出《誅仙》《步步驚心》《明朝那些事兒》《鬼吹燈》《無限恐怖》《斗破蒼穹》等大批代表性佳作。網絡文學的爆發不僅體現在數量上,還體現在類型的創新和情感模式的開發上,“廢柴逆襲”“退婚流”“無限流”“瑪麗蘇”等成為創作套路,奇幻、玄幻、穿越等類型作品在論壇中獲得廣泛關注。人們開始坦然接受通俗文學的娛樂性、反邏輯和情緒價值,并從中獲得“爽感”和虛擬滿足。至此,關于網絡文學的概念討論逐漸平息,它已然成為以文字口語講述、情節夸張且情感充沛的在線連載小說。
可以說,在藝術與技術的平衡中,網絡文學憑借其獨特的語言審美特色,平息了人們對“網絡”必要性的質疑。因為“媒介即信息”,網絡并非前綴或中介,它本身就是網絡文學的本質特征。若將“各個領域的藝術家總是首先發現如何讓一種媒介利用或釋放出另一種媒介的力量”置入網絡文學中,就是“網絡作者發現了讓網絡媒介利用或釋放口語媒介的力量,由文學的書寫者變成‘故事的歌手’”。“屏面語”借即時發送的文字表達口語的充沛情感,使網絡文學成為不設限制、人人皆可參與的存在。
新技術推動下網絡文學的商業化與媒介拓展
互聯網不僅在形式與內容層面深刻影響新文藝的發展,還通過拓展全新經濟模式推動文藝領域的變革,甚至催生出新媒介文藝形態。早期,受互聯網經濟波動的影響,網絡文學這一概念曾幾近夭折,不少觀點認為,網絡文學存續的關鍵在于其商業模式,這一論斷具有一定合理性。在網絡文學行業起步階段,網絡復制粘貼技術的便捷性使得盜版現象頻繁出現,網絡文學作品在極短時間里便面臨被非法復制的風險。因此,文學網站亟需解決的核心問題是如何在作品被盜版之前,實現內容的價值變現。幸運的是,當時的網絡創業群體通過多次嘗試,推動了網絡文學的商業化轉型和升級。
第一次轉型始于2003年“起點中文網”推出的試讀加收費的VIP訂閱模式。該模式通過量大價低、多讀多付的直觀付費邏輯,明確了網絡文學的付費標準,并在道義上對盜版進行譴責。隨著VIP訂閱模式的成功,網絡文學行業進一步探索更全面的商業化路徑。第二次轉型發生在2008年,“盛大文學”在“起點中文網”付費閱讀模式的基礎上,整合“紅袖添香”“小說閱讀網”“晉江文學城”等網站,全面覆蓋閱讀市場,并補全玄幻、言情、歷史、都市等主要作品類型。其產品和市場的全面覆蓋,為打通從網絡小說到游戲、影視、出版的渠道奠定基礎,實現了“全產權”開發,巔峰時期甚至占據全國網絡文學市場90%以上的份額,充分展現出新媒體經濟、新文化經濟的蓬勃發展態勢。第三次轉型則由“閱文集團”在2015年引領的“網絡文學IP”風潮所推動。IP的價值不僅在于形象和故事,更在于其知名度和話題性。由此,網絡文學的經營重點逐漸從小說本身轉向創意,擺脫了對文學形式的嚴格要求,轉而關注跨媒介轉換的適應性分析。
需要指出的是,新技術的發展也為市場競爭提供了新契機。2019年成立的“番茄小說”,在沒有知名作家儲備和作品積累的情況下,憑借大數據優勢,與老牌網站“起點中文網”“縱橫中文網”等展開競爭。該平臺通過收集用戶的個人信息和廣告觀看行為,進行精準的用戶畫像分析,進而篩選出重點推廣的作品。這一策略不僅有效縮短了媒介轉型的時長,還增強了市場的可預期性。在以跨媒介文藝產品開發為核心的運營思路指引下,網絡文學充分利用媒介融合的優勢,不斷拓展表達空間。例如,《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開啟了仙俠偶像劇的潮流;《甄嬛傳》《瑯琊榜》等引發了宮斗權謀劇的風潮;《大江大河》《繁花》等帶動了時代劇的熱播;《斗羅大陸》《仙劍奇俠傳》等則持續拓展游戲和小說的聯動效應,在影視、出版、動漫和游戲等領域均取得了顯著成績。此外,新技術的多向觸發還催生了一系列與網絡文學相關的全新媒介文藝子類型,如視頻“彈幕”在文學網站中轉化為夾在小說中的“間貼”“本章說”,通過“批注”“評論”等功能營造網絡群聊氛圍;基于文字閱讀的“橙光游戲”開放了劇本創作端口,為讀者提供讀、玩與寫劇本相互介入的機會;“語C”(語言cosplay)則通過手機社交媒體形式,模仿特定人物群體的語氣展開虛構對話,在現實與虛構之間建立連接。
當前備受矚目的全新媒介文藝形式“微短劇”,最初便源自網文的引流小廣告。憑借其視覺形象的感染力和緊湊煽情的拍攝手法,微短劇不僅能夠精準把握受眾情緒,還能夠根據數據反饋實現精準投放。從網文套路中誕生的微短劇,反過來為網文提供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這表明數據和流量在催生新媒體文藝的同時,再次貢獻了基于“數字勞動”的經營思路。盈利的焦點不再局限于作品本身,而是轉向用戶,讀者在“玩”與享樂的過程中創造價值。對數字生產的深刻理解,促使“番茄小說”在付費閱讀市場飽和的情況下,重新借助曾經失利的免費模式實現崛起,2023年便實現了月活躍用戶過億,登頂數字閱讀行業規模榜首。該平臺不僅發展勢頭強勁,還依托數據動態評估機制,篩選出眾多優質作品。例如,《長樂里:盛世如我愿》《洞庭茶師》等入選國家新聞出版署“優秀現實題材網絡文學出版工程”,《夜幕之下》《逆火救援》等入選“中國網絡文學影響力榜”,《十日終焉》更是位居中國小說學會“2024年度中國好小說”榜首。來自市場、文化管理機構和專業學會的認可,充分證明了數據計算已切實轉化為文藝生產力。
中國網絡文學的全球拓展與藝術回饋
在針對性技術開發的推動下,發軔于我國電腦端的網絡文學自然地融入世界網絡文藝的發展洪流之中。它不僅懷揣著加入國際市場的理想,更具有走出國門的顯著優勢。網絡文學本身便是中西文化交融的產物:仙俠、玄幻、煉丹、御劍等元素構成當代網絡文學故事的古典底色,而奇幻、魔幻等題材則是對西方手游、魔法、術士、龍騎士等元素進行中國化演繹的產物。這種古今對話、中西結合所展現出的包容度和開放性,使其更易于跨越文化差異壁壘。
我國網絡文學之所以能夠獲得跨文化讀者青睞,根本原因在于其優質作品構筑的內容核心競爭力,同時依托持續積累的市場口碑,充分彰顯該領域的文化輸出實力與產業競爭力。2014年底,美籍華人賴靜平通過翻譯“我吃西紅柿”的《盤龍》獲得網友捐款,創立了專門翻譯中國網絡文學的網站“武俠世界”(Wuxiaworld)。2015年,艾菲爾(etvolare)建立了翻譯站“沃拉雷小說網”(Volare Novels),向英語世界介紹“甜寵”“霸總”等中國網絡文學特有的言情類型。國外網絡文學愛好者互稱“道友”,甚至有人因熱愛中國網絡文學而找到值得投入的新方向。由此可見,網絡文學并非僅是中國的一個產業,更是成就世界不同國家青年的文化力量。
網絡文學不僅是對世界大眾文藝的回應,還主動以獨特的創作風格回饋世界。例如,《詭秘之主》《道詭異仙》將“克蘇魯”元素融入中國式敘事,形成了中西結合的“克味”風格;受動漫啟發的“輕小說”“二次元”等日益流行,日本理論家東浩紀提出的“萌要素”“游戲性現實主義”等理論也因此被我國網絡文學研究者所運用。網絡文學的影響力不僅局限于網絡平臺和民間領域,諸多代表作品更是被納入西方知識的殿堂。2022年,16部中國網絡文學作品被收錄至“大英圖書館”中文館藏;2024年,又有10部作品加入其中,如《大國重工》《全職高手》《慶余年》等,這些作品以鏗鏘有力的姿態,向世界展示了中國故事的嶄新篇章。
盡管網絡技術實現了全球化應用,但“網文”卻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在走向世界、實現出海的過程中,技術的作用不容忽視。雖然當前純文字的網絡小說看似“土味兒”十足,與技術關聯不大,但實際上,網絡技術以內化的形式深入作用于網絡文學的深層結構。西方國家網絡上有digital literature(數碼文學)、online literature(在線文學),它們是技術進步與文學創作靈感迸發相結合的產物。然而,在當下大多數人的認知中,英語的“internet literature”特指中國的網絡文學。中國網絡文學中的技術并非體現在硬件迭代或多媒體要素等外顯層面,而是通過算法或社交機制,內化于文學創作與傳播之中。網絡技術對文學的改造是潛移默化的,雖不易察覺卻至關重要,其通過改變人們的語言使用、交往方式和幻想模式來改變文學。由此可見,在看似與傳統通俗文學區別不大的表象之下,網絡文學實則有其特性,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2025年可以被視為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一個新節點。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挑戰;與此同時,媒介融合和全球拓展也為網絡文學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機遇。作為技術化的藝術形式,網絡文學因媒介的助力而不斷升級。在網絡文學的發展進程中,新媒體在表達形式、語法規范、市場支撐和數據提供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而文學魅力也借助“屏面語”和“網文味兒”得以日益凸顯。技術支撐著網絡文學的存在,追求創新決定了其發展變化。在技術與藝術的平衡中,網絡文學不斷提升自身魅力。
綜上所述,我國網絡文學在技術與藝術的平衡中不斷發展,展現出獨特的魅力與活力。從萌芽期的理想獨舞,到大眾參與共塑的文學新貌,再到新技術推動下的商業化與媒介拓展,乃至全球拓展與藝術回饋,網絡文學始終積極擁抱變革,創新前行。步入2025年,面對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帶來的挑戰與機遇,網絡文學將繼續在技術與藝術的融合中尋求突破,提升自身魅力,為世界大眾文藝貢獻更多中國智慧與中國力量。
【注: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文藝中的‘玩勞動’研究”(項目編號:22BZW023)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①邵燕君、肖映萱主編:《創始者說:網絡文學網站創始人訪談錄》,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年。
②吳文輝、邵燕君等:《網絡文學恢復了大眾的閱讀夢和寫作夢》,《文學報》,2018年5月4日。
③[加]埃里克·麥克盧漢、[加]弗蘭克·秦格龍編,何道寬譯:《麥克盧漢精粹》,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
④許苗苗:《網絡文學研究:跨界與溝通——賀麥曉教授訪談錄》,《文藝研究》,2017年第10期。
⑤《中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5.75億人》,光明網,2025年6月17日。
⑥《2024年中國網絡文學海外活躍用戶約2億》,人民網,2025年6月17日。
⑦張怡靖:《多元題材與創新敘事——中國網絡文學“圈粉”海外讀者》,《人民日報海外版》,2024年8月29日。
責編/孫渴 美編/陳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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