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做保潔》：張小滿著；光啟書局出版。

《我的母親做保潔》出版以來，對于書里的母親春香來說，生活并未發生多大的變化。她依舊在做保潔，負責一棟寫字樓的電梯清潔工作，她需要時刻保持不銹鋼電梯的壁面和地面沒有污漬。她用她的勞動換取每個月的工資，這份工資給她帶來安全感，也是她留在深圳這座城市的理由：用每天無數次的彎腰、擦拭與清洗換來勞動的價值。

對于我的母親而言，“勞動”貫穿了她50多年的生命。小學三年級輟學后，整個童年和青春期，她跟著我外婆干家務，做農活，搞副業；結婚后，是沉重的養育與家庭負擔；中年時，她和我父親一起奔波在大大小小的礦山、建筑工地，揮灑下飽含希望的汗水。年老后，她來到深圳，與我同住一個屋檐下，成為一名保潔員，用她的堅韌、樂觀在這座城市立足。

2020年至2023年，春香先后在大型商場、政府辦公樓、寫字樓做保潔。《我的母親做保潔》中一條重要的敘事線就是講述春香這3年跨越不同空間的勞動。這是我和母親共同完成的一本書，她是我的第一讀者。完成這本書的過程也是我們母女跨越長長的時間與空間溝壑達成理解的過程。她在這個過程里學會了讀書、認字以及書寫。與此同時，我在節假日參與了她從事的保潔工作，開始了解“保潔”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體味它細枝末節的部分。

寫下這本書的初衷很簡單，我無法忽視在我身邊的母親真實的生命及生活處境，一種天然的責任促使我去關注這個像我母親一樣的群體。我想知道他們從哪里來，為什么在這里，以及在這里發生了什么。我想如實呈現這些發生在身邊的現實，告訴人們，世界是復雜的，除了我們常看到的那一面，還有另一面——一座超大城市的干凈整潔是哪些人在維系？

在現實的社會認知里，保潔是一份人人都知道它存在，但并不會去過多關注的工作。一座商場出現在消費者眼前時就是干凈的，保潔員的工作在眾人抵達之前已經完成。一杯未喝完的奶茶，于保潔員而言就是繁瑣的清潔任務。城市的干凈依賴著這群來自天南地北、操著不同方言的勞動者。我的母親每天都要在簽到表里簽上“春香”這兩個字。這些年，她在深圳留下了無數個自己的名字，這也是她為這座城市付出勞動的印記。

我們無法想象，若是一座城市沒有了這些保持清潔的人員，我們造成的臟污該怎么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的工作對社會有著實打實看得見的價值。面對被她擦得锃亮的電梯門，母親心底也會涌動出喜悅。她常說的一句話是：干哪一行，都要干好，才對得起良心。

保潔員大多年齡在50到60歲之間，他們并不是一群完全處于被動的人，而是有很強的能動性。他們會把鄉土社會的互助精神帶進城市，他們有自己的社交圈，知道如何在城市里找到生存機會。正如我在書的后記中所寫：我并不希望《我的母親做保潔》引發過度的同情心，而是希望，通過保潔員群體的故事，讓我們對自身的生活也有所自省，希望我們能多關心這個世界上的“他者”。

《人民日報》（2025年05月06日 第 20 版）